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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鏡 上

每次搬家都很麻煩。叫了一輛計程車,把電腦,箱子,掛畫,還有從宜家買來的大床等傢俱一起堆上車。

司機是個中年男人,鬍子掛的很乾淨,一路上和我暢快的聊起家常,問我有男朋友了沒,考慮結婚了吧。家裡有些什麼人。父母是幹什麼的。簡直像招媳婦一樣。婆媽。我心裡厭惡極了。但表面上露出笑臉。這叫做強顏歡笑。

這個詞語在我文字中不常用。

我是個寫字的女子。23歲。射手座。生活喜歡自在。不拘束。

兩年前我曾經出過一本書。關於愛情的。由於出版社宣傳力度不夠,或者是因為我的文字力度不夠。所以那本書買的很不好。出版社為此還打電話過來教訓了我一頓。我本來想發脾氣的,但他說他等我寫下一本書。既然這樣,我也只能強顏歡笑了。

其實生活中我並不喜歡笑。朋友們說我是個冷靜的女子。而非冷酷。

每個週末他們都喜歡到我租的房子裡來喧鬧。這讓我很不舒服。左右為難。我想一個人安靜的寫字。而不需要有團體精神。在工作上我追求獨立。我算得上半個作家。寫字本來就是一件很私人化的工作。三翻五次之後,我終於決定搬離。

司機一直嘮叨到目的地。是一個偏僻的社區。在上海這種地方不多見。除非是鄉鎮。

前幾日在路上偶然看見一張泛黃色的紙條,歪斜的貼在水泥電線杆上。走進一看才知道是出租房子的。我打電話過去,是一個老奶奶接的電話。她說這裡的房間價格便宜,是私房。她說有空可以過去看房。

我當然很贊同。重要的是符合我的住房條件。安靜,乾淨,清靜。這就很好。

一室一廳。漆青的地板,刷白的牆壁,有煤水電。

房間裡沒有什麼傢俱。

除了一面鏡子。

司機是個好人。好男人。我覺得上海的男人到了這種年紀一般都是如此。我的意思是說,養家糊口不容易。

他幫忙把我的行李都搬了進去。還饒有風趣的把房間看了又看。用手在牆壁上擦拭著。說,老房子了。裝修過。粉刷了好幾遍了大概。我說是呀,價錢便宜嘛。司機笑笑,就是交通不大方便。我點點頭。其實這正合我意。這麼大老遠的,那幫朋友就可以知遠而退了。我暗暗高興。這下子終於擺脫了。

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幫朋友為什麼老是往我這兒鑽。或許是我的相貌還藏有幾份資色。我的意思是說,還不算難看。也不酷。當然酷的女人也有很多人喜愛。但我顯然不屬於那一類。我不可愛。我說實話。但或許是寫字的關係,我說話和文字一樣。聽上去感覺特別。曾經有個朋友說他就喜歡我這樣說話。簡單,沒有做作。他說他討厭做作的女人。裝可愛,裝純情。讓他噁心。

我覺得他說這話也挺讓人噁心的。起碼我感覺到了。

後來他老是愛往我這兒鑽。我不開門。他就買了盒飯蹲在我門口。我不管他。一個人寫字。但總有一種奇怪的東西讓我坐立不安。我寫字比較特別。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特別。我想許多寫字者也許和我一樣。就是不喜歡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物分心。

我喜歡泡一杯咖啡,放舒緩的音樂。

所以每次我的朋友都抓住了這個弱點,肆意得逞。

司機走的時候還從車內伸出手向我道別。

我真搞不懂這些男人。這麼熱情幹嘛。我們彼此只是偶然認識。不算認識。有過一面之緣而已。我的記性非常不好。常容易忘事。但有時過於敏感。朋友常說我有一向情願的傾向。或許吧。我想。

作為一個寫字的女人。作為一個作家。敏感是必不可少的。

橫。真不希望再看到那個司機。



好了。終於把行李和傢俱電腦都擺放好了。很久沒有運動運動。累的直流汗。

老奶奶是個客氣的人。斑白的頭髮紮成一團,盤在頭頂上。臉上的皮膚已經皺起。一雙眼睛小,而且深陷進去。看上去不舒服。穿著一套灰色的補舊過的衣服。人矮矮的。不過和藹,客氣的要命。給我倒水又幫我掃地。手腳倒是比我還利索。

一點都看不出她有70歲了。

我想我會把她當做我小說的一個人物描寫的。呵。這樣的老奶奶應該有一份可愛的童心。還有點浪漫。找一個老伴。平時養花,養魚。聽音樂跳DISC。不錯哦。

一覺醒來,老奶奶已經下樓了。

我的房間在她上面。上去下來要攀登一個木制的鏤空樓梯。樓梯是一塊一快薄薄的木板堆成的。走上去會發出吱吱的聲音。如果走的巧妙的話,還蠻有節奏感的。如果兩個人,三個人,或者更多人(當然,前提是它不會裂斷),可以奏出一段不錯的音樂。呵。有趣。

對我來說,這樓梯並沒有太大作用。因為我很少下樓。除了買食物。老奶奶也很少上來。如果我們要說話的話就隔著地板。很清晰的。其實我們也沒有什麼話說的。我來這裡是工作。這首先必須要明確。

一切都很安靜。

除了鏡子。



從理論上說,這並不是一面鏡子。

因為它照不出人。不知道是什麼原因。它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鏡子沒有任何區別。光滑,明亮。但事實卻照不出人。

你很奇怪吧。我也納悶呢。或許鏡子也納悶著呢。有什麼辦法呢。就是如此。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我們解釋的不了的。

所以不需要解釋。

有次因為好奇心我問過老奶奶。老奶奶說這是他們祖宗傳下來的。她也不是很清楚。

我說它既然沒有什麼用處,為什麼不挪走,或者乾脆扔掉算了。

老奶奶說,沒人想過要去扔掉。她也懶的去扔。而且鏡子被擺上一個尷尬的地方。一個陽臺不陽臺,閣樓不閣樓的地方,人非要跳上去或爬也行,然後站在上面才能碰到那鏡子。而平時照看只需站在下方就行。

有時候我想,大概鏡子上都是灰塵。所以照不出人來。但似乎這不太可能。

這對我寫字沒有太大影響。

不過,奇怪的是。有好幾天晚上我都聽見有微弱的響聲。

我不確定這種響聲是從哪裡發出來的。或許是老奶奶夜晚的打呼聲。又或者是老鼠啃木板的聲音。還是我聽錯了。幻覺。

後來。我又產生了一種猜想。

——是鏡子發出了那種奇怪的聲音。

這讓人毛骨聳然。

但我不是很確定。所以有天晚上,但我再次聽見那種聲響時,我偷偷爬下了床。

走到鏡子跟前。仔細聆聽。

聲響遲斷遲續。模糊不清。好象一個人的哭泣哽咽聲。

我全身都起了疙瘩。我穿著一套黑色的睡衣。頭髮披肩,長而零亂。我似乎從鏡子裡看到和我一樣的一個女人。她在哭。我的腦袋一陣寒冷。刺遍全身。飛速的跑下樓梯。因為跑的太塊太慌亂,我從樓梯下咕盧盧摔滾了下去。

吵醒了老奶奶。

我忍著劇痛。腦袋暈眩。我說,老奶奶,鏡子,鏡子。

老奶奶把燈開了,睜著迷糊的眼睛,看看我。怎麼了。她說。

鏡子,鏡子有聲音。鏡子裡有人在哭。

我不認為這是件可笑的事情。每個人在恐懼的時候都會產生幻覺。特別在黑夜。無邊無際的黑夜。有塊鏡子。有人在裡面哭。

老奶奶告訴我,以前也有人說過這樣的事情。

上次是一個女人。和我差不多大。比我胖,而且染著金髮。租在這間房子裡。後來。

後來怎麼了。我說。

後來,那個女人就突然不見了。消失了。

什麼。消失不見了。我的腦袋咚的一聲麻了。
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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